扎实的学问——转穴居的猎人的博客

2014-11-05 

偶然买了本《温文尔雅》,也许是被它的题目吸引,也许是被书的装帧吸引,也许仅仅是因为学人书店那段时间实在没有什么书好买,总之,我买了它。翻看几篇,就被我束之高阁了,后来又被我请下了书架,送到了办公室,搁在一堆不常用的书中。今天偶尔要夹文件,因为它的开本比较大,所以又带回了家。重新注意到这本书,我不禁问了自己一个问题:为什么我认为这本书不怎么样呢?它模仿《尔雅》的体例,考证各种风雅之物的历史渊源,每篇文章还配一幅画,文字也还算清新,应该说不错啊?但是我抛弃了它,为什么呢?

如果这样的书由解放前一代学贯中西的学者来写,我会认为很值得一看的。写风雅之物的历史渊源需要作者有深厚的文化修养,要把古书读得很深很透才行。解放后的学者大多不能写这样的书了,因为我们的文脉已中断。我们引用“十三经”也许比前人还熟稔,但那都是拜网络数据库之赐,而非我们真正熟读了。我相信熟读书、精读书,才会有扎实的学问。

解放后难道就不能写书么?八十年代初“伤痕文学”很流行,高中时我也曾经读过一点,很欣赏。这些文字都是作者的亲身经历,像张贤亮的《绿化树》,写一个人饥饿时在道德与生理需要之间的挣扎,非有切身的体会真的不会写出这样的作品。老一辈考古学家摸陶片的本领都很强大,这与他们长期的野外工作,以及丰富的接触材料的机会密切相关,他们写有关考古材料的文章也许不合乎现代学术规范,但其中的经验性认识还是很有价值的。也即是说,扎实的学问除了读书之外,还可以来自于丰富的阅历。就像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将军,尽管斗大的字不识一篓筐,但这不影响他们从战争中学习战争,九死一生,最后也掌握了战争的诀窍。

其实《温文尔雅》这样的书现在也并非完全不能写,问题在于视角,作者需要一个独特的视角。看哲学史有个体会,哲学家们其实讨论是类似的问题,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视角,从自己的时代出发重新阐释这些问题。哲学家并不一定都要读很多书,也不一定非要经历坎坷或是神奇。就像康德一样,藏书不过六百册,相比而言,歌德有三千,而赫德尔有七千,学问与藏书数量不成正比;他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哥尼斯堡小城里,生活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,但是他投入了巨量的劳动于思考中,深入的思考弥补了他生活体验的不足。

说实在话,我认为读一本书就像在跟这个人交谈,如果他尽是一些人云亦云的观点,尽是一些庸俗的实用观念,尽是一些肤浅且刚愎的认识,你说这样的交谈将会何其难受!我可以接受简单,但它必须朴素;我可以接受贫乏,但它必须开放;我可以接受生活的艰难,但它必须志在高远。特别愿意读到那些让人耳目一新的书,能够从常人眼中平淡无奇的事物中发现深刻的认识,能够从普普通通的生活中提炼出永恒的主题,能够从纷繁芜杂的世界中发现简单切实的真理。如果能够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时代,那将多么有意思!如果不能遇到他们,那么也希望能够看到他们的书,也希望自己能够多读他们的书,像他们那样学富五车,像他们那样敢于闯荡,阅历丰富,像他们那样深入思考,独辟蹊径,这样庶几可以有扎实的学问!

虽不能至,心亦向往之!